春夢秋誄
下集連結:【長篇】春夢秋誄(21~39章)
第○章 楔子
這個故事是真事還是杜撰,在本國還是海外,是過去還是未來,這個故事是以什麼方式結束,是大團圓結局還是悲劇收場,不言而喻。需要詳細說明是,這個故事一共只有兩個角色,男主和女主。男主的出處是《悲慘世界》裡的馬呂斯,雨果大人塑造了一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形象——尚萬強——的同時,也塑造了這個垃圾。同時,也加入了一點《紅與黑》裡於連的感覺,他便顯得更弱了。女主是柯賽特,但我也不喜歡她。雨果只是寫尚萬強的故事,其他的人都是陪襯。以上是這個故事的一點說明,也不用在意。
第一章 初描
春日喜歡散步,並且,在他看來,人生的任何時候,都是在散步。上班,回家,吃飯。他尤其喜歡午飯後在外面散步。在街角,在公園,可以是任何地方。他最喜歡在公園裡散步,離自己的小公寓樓不遠。即使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,可如果匿身於樹蔭,竟會感到如秋天般的清涼。這是這個城市所特有的夏天,尋遍別處,再也找不到第二個。沿著長長的小路,夏日裡特有的陽光透過的樹葉,在草地上形成一個個白色的光圈。這是個被夏季眷戀了的公園,也被我們的主角眷戀著,到處充滿了綠色,到處都是鳥鳴。
他總是沿著相同的路徑走,相同的地點停下。那是一個噴泉,公園裡常有的那種,上面是一群雕塑。春日便站在那裡,看看噴泉,聽聽流水。每天如此。就好像選定了這個位子似得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只要一抬頭,他總能看見,在噴泉的另一面,一棵樹下,一個少女,坐在長椅上,捧著一本書,低著頭,靜靜地看。
這個還未成人的女孩,春日觀察了幾次,隨後便不在看了。那女孩,仿佛也沒有看見他。她平靜的坐著,低著頭看書,只是偶爾低累了,才會匆忙抬起頭來,放鬆片刻後,又埋了下去。也只有在這個間隙中,春日才能輕輕瞥一眼,以至看到她的樣子。
她大概是個十一二歲的女孩,個子不高,又瘦又小,春日估摸著也不過到他的肩膀,最多不過145。兩條短腿連著兩隻小腳,微微懸在椅子前,樣子有點可憐,舉止笨拙,近乎一無可取。唯有那雙眼睛,還挺漂亮,但是抬起來的時候,卻是種令人討厭的神色。打扮的也很普通,一件黑色的校服上衣,顯得臃腫,底下是一條短裙,既土氣又幼稚,那件黑色的短裙甚至剪裁還很粗糙。“她並不漂亮”,春日低聲道。有趣的是,春日剛嘀咕完,那小女孩就像聽到了似的,合上書頁,一溜煙跑開了。草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印記。春日出於無聊,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腳和印記比對。“不過真是個小孩子的腳啊”,春日自語道,便一邊想著什麼,一邊沿著印記走了。
說來也怪,自從發現了這個女孩以後,春日不自覺地養成了一個習慣,總往這個噴泉邊散步,於是每次都能見到她。
慢慢的,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,春日開始喜歡從遙對那少女座椅的小路那端走過來,整段路走完,從他她面前經過,再掉頭回到起點。每次散步如此往返五六趟,而這樣的散步每週又有五六回。就這樣持續了幾個星期,可春日和女孩,他們二人彼此卻從未打過招呼。她好像有意避開別人的目光。
如此,春日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增加了來公園的頻率,從以前的每週五六次,增長到每天一次。那個女孩呢,就好像在等他一樣,每天都坐在那兒看書。
這便是他們一開始的情況。
第二章 暫離
還是先說一說我們的英雄吧。春日在鄉下長大,小時候條件不好,也只長到165的身高,卻顯得瘦弱,和比自己年齡小的孩子比起來,還看不出什麼,但和同齡的孩子站在一起,差距便一下子凸顯出來了。按城裡人的眼光看,長得還算挺帥,甚至有點文人的氣質,只惜他身體單薄,卻有點像女孩子了。其實他並沒有讀過幾本書,他父母要種田,自然不喜歡這個兒子,可村子裡的人,竟也跟著看不起他來。初中畢業後,弱小的他就被家裡人趕到城裡,自己一個人闖蕩。他確實是這方面的天才。18歲,在別的人剛準備上大學時,他就已有了一份事業。這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,而相比較於同齡人,更是望塵莫及的。
潛在的,春日外貌和氣質也發生了蛻變。他變得更帥了,鄉下人會有的特質,他一概沒有。因其事業有成,除了經營生意以外,他才有空閒來公園散步,直至現在。
之後不久,他因生意突然繁忙,開始應對工作,一幹便是10個月,從早忙到晚,昏天黑地,春日已覺精疲力盡。對於之前公園裡的那些無聊事,他亦忘得一乾二淨。
生意忙完的時候,已是初春。迎春花剛謝,花瓣順著溪水,靜靜的漂進河道中。也是這時候,春日自己也不大清楚為什麼,忽然又打破了慣例,自己10個月沒有踏進的公園,竟又到這條小徑上來散步了。
第三章 有了光
我們的英雄,在辛苦了10個月後,又故地重遊了。那是一個初春的上午,天氣好的不得了,春日心裡也快活,哼著小調,伴著鳥兒的歌聲,又走到了公園的那條小路上。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到地上,他抬起頭,望見點點藍天。
他徑直走上“他的小路”,走到了那個噴泉前,對面的大樹下,是那張熟悉的長椅,她依舊坐在那兒,手上抱著一本書,靜靜地看。可他仔細一瞧,卻驚愕到幾乎愣住。那長椅還是原先的那張長椅,不過上面的女孩不是以前的那個女孩了。現在,映在春日眼前的,是一個修長而美麗的少女。
我們所能看到的是,以前只能略微懸空的腳,現在可以穩當地放在地上了。黑色的皮鞋踏在草地上,壓出印記,顯示出她的重量。因為個子長高了很多,所以腰板也挺得更直。早已修長的手指,時不時地翻躍著書頁。頭髮更長了,黑色間摻雜著金色的紋理。那額頭,那臉頰,白裡透紅,紅裡透粉。那鼻子,不大,卻很俏麗。那芳唇,粲然一笑,像春光一般溫暖。黑色的校服,不像之前那般臃腫,已十分合身,開始發育的胸口撐著校服,使上面的白色領巾更加凸顯。三分的嬌麗,七分的純潔,是這個年紀的女孩所有的最優等的特質。
啊,十二歲。這個轉瞬即逝的時刻,少女剛剛發育時所帶有的特定時刻,最具女性最美妙的全部形貌,又保留女孩最天真的全部情態,叫詩人著迷,又讓畫家蒙羞。
春日看呆了,不過隨即又恢復了理智,開始第一次主動的靠近她。他從女孩的身邊走過,看不見他她的眼睛。因為她一直低垂著頭,那褐色的睫毛投下暗影,飽含羞赧。
那女孩一邊看書,一邊思考。那嘴上掛著一絲微笑,是只有這個年紀的女孩才能顯露出的清純笑容。
春日一開始看見,以為是先前那個人的姐姐。第二次走到她面前時,才確定是同一個人。不到一年的時間,小姑娘就長成一個少女了,好像蓓蕾,時間一到,眨眼就開放了。昨天還把她當成小孩子視而不見,今天一照面,就覺得她仿佛一下便能勾走人的靈魂。
春日一邊觀察她,一邊估摸著她成長的維度。那身高,少說也有150多了,那增長的體重,亦有草地上的印記為證。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,她就成長了這麼多。女孩走後,春日即刻跑到之前她所踏的草地上,把鞋子踏在之前女孩留下的印記上,想來比照,可卻驚訝的發現,自己的鞋子,並不比少女的大多少。確實,我們的英雄多慮了,因為移動和摩擦的原因,草上的印記都會比實際鞋子的尺寸大一些。春日便按著印記的位置坐下,感受著少女留下的體溫。他一動不動,靜靜地坐著。不知不覺,已過晌午。
他已然愛上她。
第四章 春之力
莎士比亞說:“愛,自從它誕生的那刻起,直至今天,我們也沒有搞清楚。”
那次以後,春日每天都會來公園裡散步,伺機觀察這個女孩的變化,他能細微的查覺到她正在不斷地成長著。而她呢,好像看透他的心思一樣,每天都來這裡看書。
女孩有沒有注意到男孩呢?答案不言而喻。或許從相遇的第一天起,她還並沒有怎麼在意。也許是之後的哪個不經意中,或許是輕輕一瞥,或許是一個不經意的抬頭,她發現了他的存在。於是,她學會了掩飾,一邊觀察著男孩,一邊假裝看書,這是愛剛產生時模樣,像個剛入世的少年,什麼都不懂,卻什麼都願嘗試,並在以後慢慢成熟起來。我們的英雄哪懂得這一點,他怎會知道,女人的神奇之處,便是表面上可以做著一件事,心裡卻想著另外一件事。這種奇跡,無論是80歲的老嫗,還是12歲的少女,或許從她們誕生的那一天起,便已學會了。
不知各位還記得,之前有提到過,春日並不高,但他長得卻很帥。尤其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,什麼東西是外貌所更不及的呢,何況他們其實根本就沒有過接觸。於是,在他消失的那十個月裡,這個少女便開始產生很多幼稚的想法。或許她想讓自己長的更快,或是更好看,以至於配的上他。她也真的變漂亮了。然而,少女的身體便是這麼一個神奇的事物,神奇到竟會通過體內的那個靈魂的意願,來不由自主的改變自己。愛便是這麼神奇的一個事物。
於是,我們的女主便靠著自己的強烈意願,一點點成長著,春日便也接收這成長發出的訊號。他們之間的情意,就像劇烈搖晃過的汽水,當內心的衝擊抑制不住時,只需輕輕扭動瓶蓋,焦躁的液體便會從玻璃瓶裡噴湧而出,逝而不返。
我們所要說的便是那一天。
那是之後一個多月的一天,已入夏季,和平時一樣的,天氣晴朗。算下來,正好是他們相遇的一年後。春日像個傻子一樣,在長椅前漫步,而她坐在長椅上,看著書。一切都和往常的一樣。瓶蓋就這樣的被擰開了。那一瞬,少女像有所指引一樣,慢慢的抬起頭來,那目光,如春光乍泄般,不偏不倚地照進春日的眼睛裡。
第五章 開端
即使再過一百年,春日也不會忘掉此刻眼前看到的景象。那是他一生中見過最美的眼睛,那是一片幽深的天藍,在那迷蒙的天藍裡,還只是個童稚的眼神。那眼神,好像是不經意間看到春日的。
春日感覺自己快死了。
“您有事嗎?”是她先開口先說的。
“什麼,沒事,您怎麼了?”
“沒有,那個今天的天氣,我是說溪流上的花瓣,那個,我是說,噴泉,我在觀賞這噴泉。”
春日斷斷續續的講著,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。
“所,所以我才常來這兒散步,是的,噴泉,這噴泉真漂亮。”
這便是兩個情人之間的第一段對話。
女孩合上書本,表示準備離開。春日立即讓開了一點,方便她站起來。春日也在這裡認識到女孩與他之間的差距,畢竟之前都是估計出的。他看到,少女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成長,以至於她足以使他平視她的頭頂了,而實際上春日正處於地勢更高一點的位置。即是說,女孩現在至少有也155了,而春日不過165。不過一年的時間,從那麼小的一個孩子,成長到現在這樣,春日五味陳雜,豈是紙上可寫的。
女孩慢慢離開,春日像個稻草人一樣,呆呆地望著。當走到離他五步開外時,春日好像要把他一生的勇氣都用盡似的,用顫抖的聲帶喊道:
“請問您叫什麼?”
其實距離並不遠,根本就不需要喊。
那女孩側過頭,頓一頓腳步,腰部微曲,輕聲說:
“我叫秋蕙,請問您叫什麼名字?”
他仿佛忘了自己的名字,好不容易才想起來:
“那個,春,我叫春日。”
秋蕙應了一聲,走過一棵樹下,一轉身,倏忽不見了。
春日呆呆地站在樹下,直到晌午。
第六章 公園牧歌
青蟲作繭,需要漫長的一段時間,可當它破繭而出成為蝴蝶後,便可張開翅膀,永遠的飛舞於藍空。春日和秋蕙之間的感情,從那日起,就好像破繭之蝶,熬遊在名為幸福的藍空中。他們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。
那條長凳,順理成章的成了他們幽會的秘密據點。
春日也知道了女孩的全部秘密。秋蕙是個學生,夏天過完後就要上初中了。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女孩,別的孩子四個月才能學完的課程,她一個月就能學完。學校便特批她提前參加期末考試,她也都考的很好,幾乎門門都是滿分。於是從她結束考試起到當年的九月份,她都有屬於自己的時間。秋蕙喜歡看書,便來到公園裡,找一個安靜的角落,聽聽流水,看看書,像前面所說的那樣,也認識了春日。
每天,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來到公園的長椅上坐下,春日拉著那只不比他自己小多少但還在生長的手,他平視的目光,也慢慢的從頭頂下移。他知道,秋蕙正處於她一生中成長最快的發育期,而似乎她比同齡人還要快。他們間的差距在不斷縮小著,春日雖然有時略顯尷尬,但依舊是興奮佔據著主體。
他們幾乎無話不談,以兄妹相稱,他稱她為妹妹,而她稱他為哥哥。春日常說一些他在經商中遇到的事,以及他對這些事的看法。他會談怎樣從守口如瓶的客戶嘴裡套出話來,以及如何在合夥人的刁難中獲得利潤。而秋蕙呢,她似懂非懂的聽著,握著他的手,微微抬頭,以便看清手的主人帥氣的面容。只是有時春日語塞,留出一點間隔,秋蕙便說一些她在學校裡的趣事。
春日的膽子更大了。他把手握的更牢,身體貼的更緊。他問她一些非常隱私的問題,比如身高,體重,鞋碼,手長,甚至是更隱私的話題。秋蕙只不過一個單純的12歲小女孩,哪裡懂得成年人的情情色色。對於這些略顯奇怪的問題,她也只是以一個小女孩的姿態,平靜的回復:
“要不你到我家來吧。或者我去你家。”
這個平靜的回復,改變了他們的一生。
第七章 真正的開端
鑰匙插入鎖孔中,輕輕一轉,門便開了。
秋蕙是個細心的女孩,她專挑了一個父母不在家的時候,邀請他來。
房間裡裝飾不算奢侈,但很有韻味,按鄉下人的說法是,那是一種書香門第所特有的韻味。牆上掛著她父母結婚了照片,邊上是一盆花。照片上父親穿著西服,母親穿著婚紗。母親長得很漂亮,女兒外貌隨她母親,可那父親,竟像個粗人,也難看很多,與房間雅致的氛圍相異,春日想起了鄉下的父親,眼神裡流露出厭惡的神色,好在他即刻收斂下來,沒讓秋蕙發覺,他拉著她的手,兩人脫了鞋,走過去,矮的在前,高的在後。秋蕙兌現了剛才的承諾。她找來一個卷尺,一個體重稱,春日便伸出手來,接過這用來滿足欲望的工具。
他先用卷尺,測出秋慧的身高,不偏不倚,剛好160。需要說明的是,此時的季節已是深秋,相比於之前夏天時春日所目測的155多,又長高了一些。春日現在再也不能平視她的頭頂了。他微微墊起腳尖,想要找回以前的那種感覺。秋蕙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,那種只有少女才有的頑皮而機智的天性,只有不經意間,才會顯露出來。只見她迅速伸出兩隻手,搭在對面那人的肩上,然後向下用力一按,春日就像彈簧一樣,墊起的腳尖,輕易被壓了下去。春日意識到,這個小女孩的力氣,可能並不小。而秋蕙也倍感驚奇,想不到這個大自己七歲的哥哥,力氣竟這麼小。
接著,就輪到秋蕙給春日量了。春日站的四直筆挺,唯恐少量了1毫米。秋蕙墊起腳來,比對著數字。不知是出於報復還是愛,春日也趁機,像剛剛秋蕙那樣,也把手搭在肩上,試圖往下按。可他發現這並沒有用,秋蕙依舊原樣站著,墊著腳。秋蕙先是一驚,隨即平復下來。只見她慢慢彎下腰來,把頭帖近春日的心口,邊笑著邊低聲說:
“哥哥真壞,就會欺負妹妹。”
那是天使的低語。春日感覺自己和著低語聲融化了。
之後他們把該量的全都量了一遍,只要春日說要量,她就一股腦兒接受,一點也不反對。少女的那份矜持和單純此刻便一併不復存在了。需要補充的是,除了之前提到的秋蕙已經長到160之外,春日卻毫無變化,還是165,他已經19歲了,沒有機會再長了,而秋蕙才12歲,有的是時間。春日不由得對未來的良辰美景陷入幻想中。
至於體重,春日只有可憐的51公斤,他真的太瘦弱了。而秋蕙,卻有49公斤,他們間的差距只不過是幾個蘋果。
至於手,他們倆的手已經一樣長了。因為秋蕙的手指細,所以看上去好像更長一點。至於腳,春日一直都覺得那雙黑色皮鞋很長,兩人一比對後,才確認了自己的想法。他們兩個,一個伸左腳,一個伸出右腳,腳跟抵著腳跟,可春日的腳尖,卻無法抵著對方的腳尖,總差了那麼一點距離。春日扭著腳趾想要前去一點,卻怎麼也伸不到。
“哥哥的腳真小,還沒妹妹的大。”
春日一陣臉紅。
“妹妹,你的鞋子是多少碼?”
“38,哥哥呢?”
“和你一樣。”春日尷尬的笑笑。
“可是哥哥啊。這雙黑皮鞋我覺得它越來越小,穿著很不舒服。難怪哥哥和我的尺寸一樣,可實際卻比我小一點。”
春日也不說話,示意讓她跟過來。他們各自穿起了對方的鞋子。
“哥哥的鞋子好小,擠得我腳疼。”秋蕙捂著臉,邊說邊脫掉哥哥的鞋子,看見春日站在那發呆。
“哥哥,哥哥。我的鞋子你覺得穿的怎麼樣?”
“很舒服。”春日回過神來。其實,他撒了謊,那雙熟悉的黑皮鞋,對他而言,有點過大了。
第八章 試探
這是奇妙的一天。剛才還在公園裡的春日,就像打開了一扇暗門,一進便進是秋蕙的家裡了。在春日的餘生中,尤其是他老了以後,坐在沙發前的躺椅上沉思時,回想著這一天中發生的一切,不覺心情愉悅而又觸目驚心。咧嘴笑著,卻又淌出淚來。明明想哭,卻擠不出一滴淚水。
當然,這也是後話。
隨便到外面吃了頓小飯後,“兄妹”兩又回到了家中。一路上,“妹妹”拐著“哥哥”,連拉帶拽的走在前頭,而“哥哥”,卻像大病初愈般,緊緊的跟隨。春日更想試試“妹妹”的力氣了。
回家後,春日好好休息了片刻,提出了一個可恥的想法。這個想法,或許產生在回來路上,或許是最近幾天的夜裡,或許更早。可這個想法,也許在前一秒,春日也只敢在腦子裡想想,可此刻,仿佛身體裡被人硬塞進一具靈魂一樣,全身突然充滿勇氣,把這個藏於心中已久的想法,竟付之於行動了。他身體靠著牆,兩手一邊自然下垂,一邊費力地叉著腰。他看著秋蕙,眼裡好像閃著淚光,用一種近乎哀求的嗓音說道:
“妹妹,能不能跟哥哥來比比扳手腕?”
他問這句話時,好像已經看到了結果。
秋蕙愣住了。這是她一生中聽過的最怪的請求。此時此刻,她卻像沒來得及反應一樣,大腦還沒有運轉,將要說出的話卻已滑到了嘴邊。洶湧的海水,仿佛已把她的生命推到了最高潮。
“好啊。”她輕聲答到。
春日亦愣住了。他比她剛才還要吃驚。這麼羞恥的一個問題,自己竟提得出來,而這麼羞恥的問題,她還竟接受了。可春日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,生意場上的打打殺殺,使他對於任何結果,都能保持出奇的冷靜。
他呼出的氣息,仿佛帶著一層冰晶。他冷靜的像個怪物。
第九章 失格
一張飯桌,兩把凳子,便成了賽台。兩人對立而坐,像兩個大力士似的,伸出各自的右手,互握在一起。春日一臉嚴肅,緊鎖著眉頭。
對春日來說,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比賽,因為贏了,他也不會產生半點獲勝的喜悅,而輸了,萬劫不復。秋蕙卻是和平常一樣的表情,只是微微上揚嘴角,顯得有些輕巧和戲謔。其實她心裡根本就沒搞清楚情況,上揚嘴角,只是她想要用盡全力時的個人習慣,但給春日看見,卻更忐忑不安了。
但這個毫無意義的比賽依舊開始。春日的手像麵團般,秋蕙稍微使了點勁,便慢慢的靠向桌子。她又加了點力,春日的手就倒在桌子上。秋蕙沒有懸念的贏了,她似乎一點也沒有給這個“哥哥”讓步。實際上,她已經完全蒙了,她再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力氣竟比“哥哥”大這麼多。她不知道是該保持自己真實實力還是掩飾,以顧及“哥哥”顏面,因為不論何時,男孩的力氣沒女孩的大,都是件羞恥的事。在這個過程中,她一直思考這個問題。
眼前的這個問題,對一個12歲的小女孩來說,太難了。即使她再聰明,那也只限於學校發的課本裡。她對於現在,像這樣的一種處境,是沒有任何前鑒的。她只會不停的思考,卻不可能得到答案,並且在思考的同時,她始終保持著自己一開始的狀態。她一刻也沒有放鬆自己的力氣。
比了五六次之後,秋蕙疲憊不堪,可春日卻樂此不疲。他還想試試用雙手和她單手比,儘管他也累了。
秋蕙沒有同意,她靠在椅背上,疲倦的回應到:
“哥哥,我累了,我能歇一會嗎?”
她確實累了,額前佈滿了一層汗水。
但這並不是比因為累了,而是思考的累了。
春日答應了她,冷靜的像塊石頭一樣,這是火山爆發前的冷靜。於是,她昏沉沉的走進自己的房間,掩上了門。
需要指出的是,之後的五六次比賽中,春日一次也沒有贏過。
第十章 放縱
那麼此刻的春日,他那冷靜的出奇的外表下,那顆心,正呈現出怎樣顏色呢?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,羞辱,以及,悸動。
這是一種多麼奇怪的心境啊。春日享受著這種羞辱,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。
他任由汗水滴落在地板上。
我想即使寫一篇幾十萬字的長文,來描述此時春日的心境,也是不夠的,羞愧,不甘,詛咒,怨恨,後悔,自責,沮喪,驚愕……興奮,他已然從人降為動物了。當理智消失時,獸性,這個人類歸咎於動物的本質,便顯得和動物無異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才起身,連汗也不擦,徑直走到房間,“啪”的一聲,一把拍開虛掩的門,仿佛自己剛比完的手已經復原了,秋蕙躺在床上,捂著眼睛,張著嘴,兩膝微並,雙腳微張,好像很累,又好像很痛苦。外套脫掉扔在地上,襪子也只剩一隻。衣領只解了兩個扣子,露出半個胸口。汗水浸得衣服透明。胸口撐著衣服,一起一伏,像兩座小山。胸前的這般景致,換作別的女孩,可能十七八歲都看不到。
她看到春日進來,不知為何,竟有點不安。
她太漂亮了。又年輕,又沒閱歷,換做別人,這點情況,不過睜隻眼閉隻眼的事。
春日慢慢走到床前,像狗一樣撲了上去,如同壓小草一般,從頭到腳,壓著秋蕙。
秋蕙的不小胸口,直頂著春日,他人生第一次享用女孩子的酮體,興奮的快死了。
“哥哥好重。”
一聲“哥哥”,是憤怒前最後的寬容。
“撒謊,你力氣比我大,還會嫌我重?”春日邊說邊在她身上扭動著,活像條蛀蟲。
秋蕙把他推開,他就又壓上去。如此反復著,卻不幹別的事情。秋蕙害怕了,她用盡全力,一把推開春日,我們的英雄,像球一樣滾到床下,摔在地上,痛苦不已。
春日一下子就從睡夢中驚醒了,理智又佔據了他的頭腦,他又變回人了。他像個囚犯一樣,慢慢爬起來,撣撣灰塵,擦擦口水,站在那兒,秋蕙已穿上了衣服。
“滾出我的家。”秋蕙披頭散髮,皺著眉頭,捂著胸口,淚水劃過面頰,可臉上卻滿是堅毅。
春日不說話,像條癩皮狗一樣,滾了出去。下了幾級臺階後,聽到背後沉重的關門聲。
第十一章 散夥
那天以後,春日再沒見過秋蕙。
他反思著自己的言行,他侮辱自己,咒駡自己,他覺得他不配做人,他簡直就是條狗。他恨不得即刻跳河自殺,或是到派出所自首。他茶飯不思,夜不成寢,一天抽一包煙,有機會就大量飲酒,眼神黯淡了,鬍子拉碴,頭髮也失去了光澤。別人看見他,覺得他像具屍體,沒過多久,竟瘦到了45公斤。他想回頭,卻再沒找到回頭的機會。
他腦袋也變笨了,反應也遲鈍了。以前在生意場上圓滑世故的他,像陣煙一般飄走,再也追不回了。他生意失敗,欠了一屁股的債,隔三差五的就有一群債主跑到他家來,隔著房門咒駡,牆上寫滿了汙言穢語。他坐在家裡,好像什麼也沒聽見。我們的英雄,像只寄生蟲一樣,啃著自己僅剩的一點資產。父親氣得從鄉下過來,惡狠狠地罵了他一頓,他像死人般坐在凳子上,低著頭,一聲不吭。
他成了一個窮鬼。
認識的人都說,他快死了。
他並不是快死了,他只是想向她道歉。
他憑藉記憶,找到她家樓下,卻見窗戶緊閉,站在門口,卻不敢敲門。他跑到的公園裡,跑到那條熟悉的長椅前,上面卻不曾坐著人,仿佛上面不曾有人坐過。他便走過去坐下,在上面發呆,抽著煙,坐了一整天。
他只去了那一次,之後就再沒去過。
這段低谷期裡,他產生一些新的愛好。以前他最討厭書讀書,現在,他每隔幾天都會跑到圖書館去,借幾本書回來看,他自己都很吃驚。書本給了他新的力量,他看中國的,也看外國的,看古典的,也看當代的。他同情由愛轉恨的希斯克利夫,他咒駡弑妻的奧賽羅,他欽慕帕里斯的勇氣,不屑阿爾芒的懦弱……古代先賢們筆下的一對對戀情,像箭一般,射進春日的影子裡,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裡,除了對秋蕙深深的愛以外,別無他物。
時間飛逝,轉眼間,又過去了十個月。
第十二章 再遇、已不甚當年
春日經過大半年的時間,慢慢的從低谷中恢復過來。這十個月來,春日把古今中外的名作基本讀了一遍,本來就有點文人樣的他,成了一個真正的文人。他看書,訂雜誌,偶爾寫兩句,寄到報社。文人身上刻有的那股酸腐味,他一概沒有。他慢慢恢復到從前的狀態,靠著稿費掙錢。陽光重新照在他身上,之前的那副死人相,早已不復蹤跡了。
又到了一年的八月,這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。“算起來都有兩年了,”春日自語道,“過了九月她就要上初二了。”他拿起一個紙袋子,換上鞋,往圖書館的方向走。
圖書館裡人聲鼎沸,沒有一點圖書館裡應該有的安靜。很多人帶著瓜子,提著小板凳,來蹭空調,書的價值,在他們看來,哪比得上省下的那幾毛錢電費。春日在人群中穿梭,他不喜歡這個氛圍,借了幾本書以後便立即準備回去。
快到出口時,春日忽然感覺背後一涼。儘管圖書館裡很涼快,但這股傾入骨髓的冰涼,如不是置身於冬季,在別時是不可能有的。那種感覺,仿佛漫長的冬季裡,最後一滴雪融化前的那種寒冷。春日回過頭去,人們來來往往,並無異樣。春日回過頭來,繼續往前走,可那份不安感,卻並沒有消散,他感覺自己一隻惡鬼盯上,那惡鬼吐出陣陣冷氣,全刮到他身上來。在離出口只剩一步時,他再次回過頭來。
人群中,一個少女立在那,約莫十三四歲。黑色的校服,露出膝蓋的短裙,胸前的白色領巾,隨著人群的波動,竟也跟著飄動起來。她看著他,面無表情,好像內心充滿了希望與不安。
春日突然像中了邪一樣,發瘋似的跑到少女邊,一把跪了下來。一手抓著她的腿,一手撐著地。邊哭邊說著什麼,他哭的實在傷心,淚水和鼻涕滑進嘴裡,又連帶著口水淌出來,沒人聽懂他說了什麼。那少女,並不吃驚,低下頭,看著他。
少女便是秋蕙。
圖書館依舊人聲鼎沸,春日的那點哭聲,早被人群淹沒了。人們穿梭而行,仿佛沒有看見他們倆。此時此刻,大理石的地磚,花崗岩的立柱,仿佛早已同這兩個人融為一體,人群自覺的從他們身邊繞過,好像繞過一根柱子一樣。處於大廳中央的大鐘,好像也停擺了。
連時間也停滯了。
春日的哭聲漸止,他的話也慢慢的能聽懂。
“原諒我吧,秋蕙。”這是秋蕙能聽清的第一句話。
春日抬起頭,注視著眼前的少女。她比原先高了很多,也出落得更漂亮。她頭髮更長了,臉也少了分稚氣,多了分成熟。誰也看不出,那不過是個13歲,準備上初二的女孩。
“走吧。”秋蕙說,作為對前面請求的答覆。春日抹抹淚,站起來,手挽著她,走了出去。
於是,時間又開始流動了。
第十三章 成長
他們去的不是別處,正是那個公園裡的長椅。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。
他們站在樹蔭下,長椅前,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。可是春日,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俯視她了,經過十個月的成長,如今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個漂亮的,清純的,以及,比他高一點的女孩。春日只能平視她的粉粉的,可愛的小嘴。而他的頭頂,也剛剛達到她額前的高度。她的腳上還是一雙黑皮鞋,不過和去年相比,顯然更長了,春日的鞋和她的一比,竟小了一圈,他蹲下幫她脫掉鞋子,發現她的腳,只比自己鞋子微微短點,把自己的腳踏進去,就像小孩穿著大人的鞋子。手也更長了,他們把兩手靠在一起,手腕貼著手腕,春日的手頂端,只到比她的小指長一點,又比無名指短一點的地方,中指則差的更多。手臂和雙腿也更粗了一點,但絕不是胖。因為發育,胸口也比以前大了很多,隔著校服,已能微微頂著春日的身體。春日心裡雖興奮,但再也不會失掉理智了。
“原諒我,秋蕙。”春日仰視著說道。這樣的角度,他一下就適應了。
“我都帶你來公園了。”秋蕙不好意思正面回答,嘟著嘴說道。那模樣便更可愛了。
“你能正面回答我嗎?秋蕙,我想聽你正面回答我,不然我的心將無法得到安寧。”春日像在撒嬌道,但並不是,他真的渴望聽到她正式的答覆。
“好吧,那麼我原諒你了,春日。可以了吧?”
一束日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照下來,映在秋慧身上,使黑色的校服中顯現出一個白色的小光圈,不知預示著什麼。
春日想問她什麼,卻不敢問。話卡在喉嚨裡,出不來。秋蕙好像聽到了他喉嚨裡發出的嗡嗡聲,一下便明白了他想問什麼。她不愧是個聰明的女孩。只見她微微曲膝,使自己與對方平視,然後伸出一隻手來,拉著對方的手,那原先照在衣服上的小光圈,因為她的動作,竟照到了春日身上。
“這次去你家吧。”她微閉雙眸,嫣然一笑,嬌柔無限。
第十四章 調戲
“你說去哪就去哪?我偏不去。”春日在這個比自己小卻更高的女孩面前,竟撒起嬌來。
“呵,厲害了是吧?你看你這麼矮,簡直就是我弟弟。”秋蕙重新站直,低頭看著他。
或許是因為身高的逆轉,秋蕙對於自己面前這個男生的情感也發生了變化。一年以前還扮演著“哥哥”角色的人,轉眼間竟仿佛成了自己的“弟弟”,秋蕙很快就適應了這個角色上的逆轉,並且樂在其中。秋蕙不由自主的想來“調戲”這個新“弟弟”,這種“調戲”,或許是長輩逗晚輩時那份可愛而成熟的調皮吧。
秋蕙邊想著,邊兩手扶著春日腋窩,提到兩人的雙目可以平視。
“我想想看,如果那時你在的話,這應該是六個月前我們倆站在一起的樣子,不過你是再不可能見到了。”秋蕙嘟著嘴,那樣子別提多可愛了。
確實,六個月前,他們倆就一樣高了。
春日腳尖輕輕點著地,雙手胡亂揮舞著,一不注意,劃過了秋慧的胸口。
秋蕙會立刻把他放下,羞紅了臉。春日也紅著臉,低著頭,像個被長輩批評的小孩。
“那,那就來我家吧,跟我來吧。”春日小聲道,抬起頭,瞥一眼,又匆匆低了回去。
“這才是我的好‘弟弟’嘛。”秋蕙伸出手,捏著春日的臉。
那場面,真像姐姐在逗弟弟。此刻,我們的英雄,也確實認為他是弟弟。
“喊我姐姐。”秋蕙恢復了剛才的神氣,命令道,只是那絲毫沒有命令的口吻,仿佛蜂蜜從瓶罐裡溢出,竟那麼甜。
一聲“姐姐”,從春日的嘴裡,像牛奶般流淌出來,那聲音,仿佛出自一個12歲少年之口。
“弟弟要乖。”秋蕙邊笑著,邊用手輕輕撫著春日的頭,他什麼也不說,低著頭,走在前面,像是迎合她一樣。
摸頭,這是只有比自己高的人才可對自己做的動作。春日大概從第一下就已經習慣了。
另外,不知何時起,他們之間的稱呼從兄妹改成姐弟了。
第十五章 歸還
多麼清純而羞澀的愛,不知何時終了。
春日帶著秋蕙回自己家。他們邊說邊聊,回憶著十個月以來各自的經歷。那天,春日剛離開,她就後悔了。她知道春日不是故意那樣,他不是那種玩一夜情的小痞子。這份信任與生俱來,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,晚飯也沒吃,第二天清晨,天還沒亮,她就出去找春日,公園找遍了,到處找遍了也沒有。她沒有希望,只能回家,回到以前的生活。習慣和春日在一起的日子,她對自己以前的生活充滿了厭惡。她成績有所下滑,感覺老師也不再那麼喜歡她了。她和父親大吵了一架,搞得現在父女倆關係很僵。她覺得痛苦,卻無人傾訴,想改變現狀,卻找不到他,她也只能放棄,一直到今天。秋蕙說到激動時,他便轉過頭來,看著這個比它高一點的女孩,從前的那些嬌曖細語,回蕩在耳邊,恍然如昨日。
春日也說了他的經歷,秋蕙表示她很高興他能養成這個相同的愛好。他們你一言我一語,無不感到驚奇。命運使他們再會。
進樓道口,秋蕙看見牆上,到處是紅色的噴漆 ,整面牆上盡是汙言穢語。秋蕙全當作沒看到,跟在春日身後,看著面前這個矮矮的男孩,明明是哥哥,卻像是弟弟,心中湧現出一股無盡的憐愛。
第十六章 比試
剛到家,他們便擺好桌子,繼續前面沒有比完的比賽。不知諸位是否還記得,之前春日和秋蕙比扳手腕,一次沒贏,想雙手比她單手,遭到拒絕。
“你不準備先用單手和我比嗎,春日弟弟?”秋蕙笑著問。
“我看這次沒必要了,”春日不好意思地回答:
“你那時候就能比過我了,現在這麼壯,別說雙手,怕是四隻手,也扳不過了。”
聽到“壯”這個字,秋蕙皺了一下眉頭,女孩子當然不會喜歡別人說她“壯”,即使是誇讚。但畢竟是秋蕙,她不是那種一點小事就無理取鬧的女孩。
“那你還比什麼?”秋蕙狡黠的問,不過是對剛才春日不會說話的報復。
春日不好意思地笑笑,低頭不語。
於是比賽就開始了。春日雙腳分開,站在桌子前,左手搭著右手,緊握對手。秋蕙則擺出正常扳手腕的姿勢。春日咧著嘴,用腳摩擦著地板,仿佛拖鞋都要蹭出煙來。秋蕙邊比邊看著他笑。
“你怎麼不使勁啊,弟弟?你要是再這樣,那我就要用力了。”
春日用盡了力氣,搭著的手也鬆開了,秋蕙順勢把手扳了下去。
秋蕙再一次沒有懸念的贏了。
“你的力氣好小啊,春日弟弟。我感覺就算是之前那次,你兩隻手也扳不過我。”
確實,現在的春日,怕是四隻手也扳不過了。
第十七章 烏雲
之後,他們便相互測了對方的身高體重,以及腳碼。其中的過程,這裡不再贅述。春日和以前一樣,165的身高,38碼的腳,並且體重也恢復到50公斤。他似乎再也回不到之前的51公斤的體重,永遠只差那麼一點。而13歲的秋蕙,經過十個月的發育,已長到了172,短短一年不到,從比春日矮5釐米,竟成長到比他高了6釐米。體重也增長了很多,已經有58公斤,他們倆間的差距,再也不是幾個蘋果那麼簡單了。雙腳亦然,之前那雙擠腳的黑皮鞋,再也穿不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雙40碼,嶄新的黑皮鞋。胸口也發育得更飽滿,更漂亮了,隔著內衣,撐起外套,遠遠超過同齡人,春日差點忘掉,這才不過是個剛準備上初二的女孩。如今,就算找遍春日的全身,也再不會找出一處,能和秋慧的相比了。總之,這段過程確實沒有多少敘述必要,只有一件事,引起了春日的注意,確切說,是引發了他的擔心。
這件事是秋蕙會跟他說的,事情是這樣的。當天下午,那件不好的回憶發生後,秋蕙就一直坐在客廳裡發呆,她就這樣愧怍著,以至於把房間裡的淩亂忘得一乾二淨。父親下班回來後,看到房間裡這般慘狀, 就質問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,秋蕙死活不說,隨便編了一個破綻百出的理由,一口咬定當天除了自己沒有別人還在家裡。父親氣得要打她,她誓死反抗。母親回來後,她就撲到母親懷裡哭訴。母親勸她父親,卻越勸越氣,後來父親竟動起手來,不僅打她,連她母親都要打。他們這一吵鬧,竟惹來了鄰居。最後,還是在鄰居的規勸下,才慢慢和解的。她父親氣不過,鬧完以後,竟像個密探一樣,無時無刻不緊盯著她。秋蕙渾身不自在,便找她母親,她母親生性懦弱,拿她父親沒轍。她父親覺得還不夠,又把老家的一個小孩接過來,名義上說帶她來城裡方便上學,暗地裡卻讓她監視自己。為此他們家又大吵了一架,他父親收斂了一些,可情況依舊沒什麼改善。直到現在,那個父親從老家接回來了小孩,還住在她家裡。秋蕙越說是越傷心,默默地在心裡流眼淚。
“這簡直就是坐牢!”春日憤憤的說,“都什麼年代了,還有這樣做父親的!”
說點題外話。確實,不管時代怎麼變化,無論這是進步還是後退,一些人總是不變的,他們像一粒灰塵般,卡在時代交替的齒輪中,使它停滯不前,卻還沾沾自喜著。秋蕙的父親,從小就喜歡看書,立志要當上小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,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,在幾十年間,卻也就出了這麼一個大學生。他也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,可腦袋裡卻洗不去鄉下那套根深蒂固的落後思想。什麼三從四德,三綱五常,鄉下一套一套的規矩,記的比誰都清楚。後來結了婚,生了子,見不是男孩,就討厭起秋蕙來。秋蕙一天天的成長,父親的想法也確實慢慢改變著。他從緊張到失望,從無奈到妥協,一點點接受著自己的孩子是女兒的事實。等到她上小學時,父親也基本接受了這個事實,他們之間,也就親密的和正常的父女無大差別了。可鄉下的那套理論,要是只有這些,倒也還好,自那件事以後,他竟質疑起女兒的情感生活來,說誇張點,他竟質疑其女兒的“矜持”來,那不過是個才準備上次初二的小女孩。在他看來,一個女孩子,不到個二十五六歲,連男孩的手都不能碰的。他正是這麼想的,也是這麼教育女兒的,他的脾氣也暴躁起來,稍有不滿就對女兒大動肝火,在他眼裡,女兒就像在跟他玩捉迷藏一樣,稍有不慎,就會從他眼皮底下溜走,跑到外面去跟哪家的“野男孩”親熱。當今世界,有多少家長,打著關愛和保護自己孩子的旗幟,殊不知其所做所言早已扼殺掉了那份只屬於他們的天性,這種一生只有一次的天性,開放在最美的季節,像花一般,凋零了,便再不會有。秋蕙的父親,不過是這樣的千千萬萬個人間悲劇的縮影。
見秋蕙低著頭,春日便踮起腳,吻了一下她的臉頰,告訴她不要擔心,他也會想辦法的。秋蕙謝了他的好意,便要走了。春日想讓她再多留一會,秋蕙說她這次出來是去圖書館借書的,因為父親也喜歡看書,他也就想通過這樣來緩和她們父女間的關係,哪知竟遇到了春日。要是自己再多留片刻,她只怕回去父親又要盤問起來了。春日應允完,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。
臨行前,春日把秋蕙帶進房間,抽出一張信紙,拿起鋼筆,沾上墨水,寫著什麼。末了,合上筆蓋,把紙交給秋蕙。秋蕙拿起信紙,墨水還沒有幹,映著檯燈,閃著點點星光。紙上面,春日用寫定情信物般的口吻,寫下自己的地址,他是這麼寫的:
“公園路27號,4樓,左起第二個房間。無論何時,愛你的春日會永遠站在門前等你。”
秋蕙默念一遍,折好信紙,小心放進包裡,兩人又抱在一起。春日送秋蕙出了門,一直看著她上車才回去。
回到家,春日便在家裡來回踱步,思考著對策。明明是剛開始的愛情,卻如春末的花朵般,有凋零之勢。春日覺得自己如同一隻海鳥,在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烏雲下,緊貼波濤洶湧的大海盤旋,稍有不慎,便會捲入無盡的漩渦中。
第十八章 危機
秋蕙一進家門,便感到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面而來,屋裡處處拉著窗簾,黑漆漆的一片。明明是家裡,可竟有種置身於拷問室裡才會有的感覺。秋蕙擦擦眼睛,慢慢適應著這裡的光線,漸漸地,也就能看清一些了。在她眼裡,整個屋裡像是空了好些年似的,仿佛到處佈滿了灰塵,只有那桌上煙灰缸裡,插著支剛抽完的煙頭,顯示出還有人住,紅色的火苗還未熄滅,冒著陣陣白眼。一張大蛛網正對著飯桌,桌前坐著三個人,都低著頭,陽光照不到他們的臉,五官的凹陷處顯現出一片陰翳。秋蕙一眼便認出了中間那張醜陋的,陰沉的老臉,那是父親的臉。父親坐在飯桌正中,分明顯示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。母親在右,緊張的輕喘著氣,妹妹在左,搬弄著手指。三個人都低著頭,一聲不吭。
那父親,好像終於覺察到女兒回來那樣,略微抬起頭。陽光照在了他的一隻眼上,使秋蕙能看見他冷冷的,惡狠狠的眼神,而另一隻眼睛依舊隱逸在黑暗中。
“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?到哪去的啊?”父親用低沉而蒼老的嗓音問到,那語氣,是雖不是發火,卻像是拷問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,那感覺,比發火更難受。
“我,我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,爸爸。”秋蕙說話時,聲音都在顫抖。
父親朝下撇了一眼秋蕙拎著的書袋後,沉默了幾秒鐘後,依舊沒有改變了那種難看的臉色,可聲音卻和藹了,仿佛眼前的這個犯人終於招供了一樣。
“喜歡看書固然是好,可要早點回來。”父親說完便站起來,轉身離開,走時還不忘輕瞥一眼書袋。
秋蕙,母親,以及剛來的妹妹知道,這場危機過去了。於是,轉眼間,房間也變得明亮了,充滿了生氣,黴味和蛛網也一併消失了,代替的是廚房飯菜裡慢悠悠地飄來的清香,桌前的母親和妹妹,也從剛才的陪審,變回了家人。秋蕙不禁長舒了一口氣。
妹妹回了自己的房間裡,母親招招手,示意她坐下,秋蕙便走過來,坐在她身旁。母親一隻手摟著她,一隻手拍著她的大腿說道:
“剛才你沒回來之前,你爸爸又在那發火。跟他說你去借書了,他就把我跟你妹妹召到桌子前,說等你回來了,要好好審視你。”母親說到這裡咳嗽了一聲,吐了一口口水,繼續說:“我和你妹妹都嚇死了,以為他又要發作了,不過這次還好,都過去了,也沒什麼事。”
母親歎了一口氣,把目光轉向了茶几前的一張照片,照片中的三個人,顯然是一家三口,沖著鏡頭,雖然嘴角上揚的幅度並不大,卻是發自真心的笑著。“看看以前的照片,我們家曾經是多和諧啊,你爸以前確實脾氣也不好,可從那件事以後,就跟換了個人,隔三差五的就莫名其妙發火,要是以後一直像現在這樣啊……”母親說到這裡,低下頭,掩面哭泣。秋蕙幫她擦了眼淚,簡單安慰了幾句,就回自己房間了。確實,自從那天以後,因為父親的影響,她覺得連母親都跟自己疏遠了。
秋蕙回了房間,便立馬關上了門,像抓著贓物一樣,偷偷摸摸的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信紙,撫平,剪掉多餘的部分,只留下字,再套進一個不透明的紙袋裡,畫上圖案,再用膠水粘好四邊,做成一條密封的書簽,夾在《秘密金魚》裡,那是她最近看著的一本書。整個動作一氣呵成,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遲疑。秋蕙知道,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,把這個定情信物般的信紙放在這裡,反而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。精明又“狡猾”的父親哪怕翻到這本書,看到這個書簽,也不可能摸索出暗藏在裡面的秘密。秋蕙微微一笑,心中無不為這點小聰明感到驕傲。
忽然,門打開了,秋慧像受了驚般,猛然回過頭來,她妹妹站在門口,想要進來。秋蕙松了一口氣,回過頭,裝模作樣地收拾著書桌,儘管桌子並不亂。
“下次進來記得敲門,小‘密探’。”秋蕙低著眼,漫不經心的說,一邊收拾著那個不亂的書桌,下意識的把放有書簽的那本書壓在最下。妹妹走上前,看她收拾著。
“能不能到一邊去,探夏?我忙著呢。”秋蕙不耐煩地說,手卻沒停下,依舊收拾著。
“姐姐,問你件事,”妹妹退後了幾步,彎下腰,手握在背後,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,然後,沒有有一點預兆,用那個年齡一貫的清脆嗓音問道:“今天上圖書館,跟著你一起的那個哥哥,是誰呀?”
第十九章 更大的危機
在敘述和妹妹相關的情節之前,理應先說說妹妹。
她叫探夏,是秋蕙叔叔家的孩子,也就是秋蕙的堂妹,比她小兩歲,正準備上六年級。去年夏天,剛過完10歲生日的她,就被她伯伯,也就是秋蕙的父親,從鄉下接來,轉到城裡的學校來讀書,以給她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,因為此事,她爸爸也非常感激他哥哥,逢年過節總從大老遠的鄉下趕來,給他們家送各種東西,順便看看女兒,這家人雖不常見面,但相處的也很融洽。兄弟之情,在這個時代,已經不多見了。細細算起,探夏在這個家,也住了快有一年了。儘管秋蕙的外貌,是遺傳了他的母親,可她們姐妹倆,卻長得出奇的像,同樣是俏麗的鼻子,以及深幽的藍眸,只是妹妹的眼睛更大點,鼻子更翹些,於是,和姐姐一比,也就更漂亮一點。
探夏過慣了鄉下無拘無束的生活,一來到城裡,便顯得活潑好動,天天拉著秋蕙,比這比那。秋蕙年長些,也自然什麼都比的過她,只一點,或許是小時候在鄉下幫父母幹活,握這握那,她的手,竟比秋慧的還大一點,秋慧把手伸直,中指也只到她的食指尖。同時,秋慧也能感覺到,隨著時間的推移,她們身體間的差距 正緩慢地減少著。確實,秋慧就要上初二了,漸漸過了女生發育的最佳年齡,而探夏不過六年級,才剛開始,秋蕙看到她,便回想起自己當年的蛻變,一股淡淡的醋意,湧上心頭。總之,這些無意義的比試,讓秋蕙感到厭倦,只是每次一比,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春日。
秋蕙不喜歡這個妹妹,或許是出於嫉妒,或許是因為父親的原因。秋蕙怨恨著父親,也順帶著怨恨起這個妹妹來。平時說話,也對她愛理不理,母親勸她,她也不聽。可探夏畢竟是小孩子,姐姐的態度,她不理解,也就不在乎。無聊的時候,她就充分發揮起她活潑好動的天性,姐姐一出門,她就跟在偷偷跟在後面,像玩捉迷藏一樣。也許是哪一次出門,小傢夥沒“藏”好,不小心被秋蕙看見了,於是,敏感的秋蕙,便臆想著這個新來的妹妹,就是她父親派來監視她的“密探”了。
今天的這次,如同以往,妹妹特有的調皮天性,一場刺激的跟蹤,一個平凡的下午,只是在秋惠眼裡,如同晴天霹靂,在自己扭曲的腦海裡,被胡亂地臆想著。秋蕙再沒想到,平穩的度過了一場危機後,緊挨著的,是一場新的危機。
秋蕙仍舊坐著,幾乎把頭轉了一圈,瞪大了雙眼,看著探夏,卻好像躲避那目光似的,隨即又回過頭來,不敢與妹妹對視,頃刻間,頭頂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汗珠。
第二十章 解決方案
“姐姐熱嗎,頭上這麼多汗?”探下眯著眼,輕聲問道。
“明知故問。”秋蕙驚奇地站起來,用斬金截鐵的語氣說到,想給自己壯膽,可頭上絲毫沒有消退的汗跡卻出賣了她。
“既然不熱,那我就繼續問了,”探夏把眼睛眯的更細了:“剛才上圖書館,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哥哥,是誰呀?”探夏剛問完,突然睜大雙眼,直勾勾的望著秋慧,那神態,仿佛真的是個正在審問犯人的密探。
當然,秋蕙對著她,所有的表情也都是臆想的。
秋蕙感到被她盯得發抖,冷汗直冒,卻依舊故作鎮定:“那是我們班上同學,今天約好去圖書館借書的。”
秋蕙撒了個謊,把比自己大七歲的哥哥謊稱為自己同學。不過這種情況下,撒個謊理所應當,並且,春日身板小,長得也更年輕,秋蕙比他高,也更成熟,他們倆同齡,在別人看來,也說得過去,探夏不過六年級,也更不在意了。不過就春日而言,他也算多多少少吃了點虧,只是他並不知道。
“什麼嘛,我還以為是姐姐的男朋友呢。”探夏翻了個白眼,表示她對此已失去興趣。只有這個年紀,翻白眼,才被看作是可愛的舉動。秋蕙頓時松了口氣,整個人癱倒在書桌前,想著在先後20分鐘不到的時間裡,竟經歷了兩次危機,每次都險象迭生,卻終有驚無險。秋蕙無不為自己的幸運和機智而感到高興,心中有數懸石也終可以放下了。
探夏走上前去,把她扶起來,攙到床邊,又坐下去,兩個人靠著床邊對坐,探夏握起秋慧的手,和自己的手相靠,比較著各自的大小,秋蕙順應的伸直了手指,看著自己的手被妹妹的靠在一起。
“姐姐的手真小啊。”探夏小聲嘀咕道。
一瞬間,秋蕙原諒了探夏。這個妹妹,曾經在她眼裡,是怎樣和她“唱反調”,怎麼樣去父親面前“打小報告”,怎樣的“指手畫腳”,“裝模作樣”,“搔首弄姿”,“惺惺作態”……可現在,此時此刻,就像經歷了無數次撥雲潑墨,棄掉那慘不忍睹的一頁,重新翻起另一頁嶄新的白紙那樣,她瞬間意識到自己的錯,後悔著對妹妹的態度。說過的話,做過的事,正一條一條地刺進心底,使她感到痛苦,使她他面對過去。她想起自己曾想方設法的回避妹妹,欺侮妹妹,之前的一言一行,她現在只覺噁心。她感到深深的自責。她原諒了妹妹,卻無法原諒自己。她喜歡上了妹妹,只覺得自己沒資格喜歡……在經過一系列痛苦和深刻的反省,在最後,她得出瞭解決方案,她將會在以後的日子裡,以一個友好的,真誠的姐姐的身份,對待這個純真的,善良的妹妹。這樣想著,她甚至對父親也不像以前那麼討厭了。
如要問秋蕙究竟悟到了什麼?四字足以概括,便是“理解”與“寬容”。這兩句人類的智慧,既可化解兩個國家自古以來的仇恨,亦可以讓兩個不相往來的堂姐妹親如一家人。
探夏其實並沒有做什麼,她只是一直保持著一顆天真的童心。而秋慧也並沒有學會什麼,她不過是讓“理解”以及“寬容”重又回到身邊,守護著她。於是,曾經隔絕著姐妹倆間的那壁冰山,融化了。
多麼神奇而簡單的道理,卻少有人做到。不過秋蕙做到了。
“妹妹,”秋蕙收回被握著的的手,微笑著:“哪天一起去圖書館,順便帶你見見我那同學啊?”
這個提議竟是秋蕙說的。在一分鐘前,她再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提議。
“好啊!這樣一來,我又多個哥哥了!”探夏像回答命令般的說著,如同別的同齡的活潑樂觀的小女孩已那樣,嘴角掛著一絲微笑。
秋蕙站在她身邊,望著前方,在一片晴空下,期盼著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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